此次春節回鄉,我內心一直思忖著一件事情,即教育的真正的是什麼。看到破落的鄉間學校,早已無昔日書聲朗朗的景象,更找不到當年我曾在此學習的蹤跡。而這樣的校舍只是我幼時求學是的多座簡陋的鄉村小學的其中一座。多少年來,我一直是父母親的驕傲,從小就成績優秀,就算是在此簡陋得不能再簡陋學校力獲得全市的「三好學生」的榮譽,此後就少有本村的子弟獲得這樣的榮譽,只有我妹妹。我妹妹當年在這裏也是很狠,幾乎每學期都拿著雙百的成績單回家,把我的風頭全部給壓了,只是長大之後,她再也不能趕得上我,實際上,直至後來我上了南開,妹妹上了廈大,單從兩個學校的名氣來說,不要說是鄉下,甚至是住在城關的條件相對較好的家庭,也讓他們羨慕不已。本來人與人的比較不是以出身和畢業的學校來比較的,即使你是畢業于哈佛,假設你沒有任何自由,一舉一動都在體制的監控中,形如空心肉人,還不如自在的鄉村野夫。學歷沒有什么可比性,但社會上有一部分人總喜歡拿這說事。
也許你不知道,我家裏還有一個從親戚那裏抱養的女孩,整整小我11歲。並不是我的父母喜歡女孩,而是我的親戚那邊的計劃生育政策相當嚴峻,也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必須那麼嚴格地搞計劃生育,比如說我所在的小城,總共的人口才27萬,相對周邊的50幾萬的縣來說,屬於地廣人稀的縣級市。而我親戚所在的縣,計劃生育搞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我小時候曾經見過一戶人家的三層房子被計生工作隊從頂層整整敲掉一層,家裏的東西全部被打爛了,滿目瘡痍,當年也曾見過許多家庭的房屋被毀,其中有我的親戚的。計生隊進入民宅如入無人之境,碰到任何東西就死命亂砸,給我的童年留下了陰影,到現在我仍然十分反感計劃生育。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傢夥,上初中第一學期的成績都在60多分,數學還不及格,顯然和我們的期待相差甚遠。不過,我對她沒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也許是教育太過于不人道,我倒希望她不要太乖,全盤接受而受到那些愚昧的思維的影響。
現在的教育手段和條件肯定與我當年有很大的區別,但教育的終極目標在哪?當局仍然模糊其辭,他們巴不得把中國人都培養成為從外表一直紅到內心的共產主義者,要達到這樣的目的當然只有灌輸加恐嚇。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曾經組織學生去充當公審大會的看客。簡單介紹一下當時的環境,當年的社會不安狂躁,就連校園也受影響,不少的不良少年以認識校外的流氓為榮。一種浮躁的心態甚囂塵上,港版的黑社會電影不斷在社會上不斷真實上演,我曾見過有不良青年在學校的操場拿著水果刀追趕另一個少年,後來又親歷了一個歹徒殘忍殺害某位老師的妻子,那位老師的妻子當時腹中還懷著一個胎兒,而這個歹徒曾經是這個老師的學生更是公安局某位負責人的公子。當局似乎以為以暴制暴才能平息犯罪的情緒,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嚴打」,比如說一個少年搶劫,無論搶到多少錢,哪怕是十塊錢,可能也會面臨多年的監禁。刑罰在這段特殊的時期被加重了,法律在體制中宛如一個會伸縮的彈簧,寫進憲法和刑法裏的嚴肅條文不及一紙行政命令有效,形如一紙空文。這樣的公審大會猶如當年的批鬥大會,人山人海,十幾輛卡車一字排開,每輛車上都有兩位武警押解一位帶著手銬和腳鐐的犯人。我留意到車上有草席,顯然是為了行刑之後裹屍體用的,而且在這 批犯人中間有不少十八、九歲的毛頭小子,光潔的下巴暴露了他們的年齡。公審開始了,審判官歷數這些人的「豐功偉績」,為了他人的身心健康,有必要省略去大 量我現在能夠回憶起來的那些可怕的字眼,要明白能被押上公審大會被審判的人肯定在犯罪學上有不少的造詣,他們的事跡會使你不舒服。有些年少無知的犯人還不 斷朝人群中擠眉弄眼,無知到連死亡意味著什麼都不清楚,有些犯人直至審判結束之後才高叫於事無補的「我是無辜的」。我關心的不是犯罪的問題,而是在討論到 底應不應該讓中學生作為觀眾去看這樣的公審大會,審判官所列舉的案例就是大人也覺得過於血腥,年輕的犯人玩世不恭的態度讓人內心淌血,對青少年無任何教育 意義可言。從未成年人保護的角度來說,如果說血腥、暴力和色情會對青少年的成長不利,那麼不可否認這樣充滿血腥、暴力字眼的審判大會也會對他們的心理造成損害。也許,他們覺得對青少年也應該採取殺雞給猴看的教育方式。不惟如此,我們從小就被恫嚇一定要終於「黨」,不然下場就會很難看,就在19年前,也就是我入學的第一年,坦克在世界上最大的廣場碾碎了許多學生的腦殼。其實這樣的恐嚇的教育方式,除了會令人們的內心產生不安的情緒,幾乎不能取到任何正面的效果的。在公審大會之後,校園的暴力事件沒有得到控制,後來就發生了 校園的兇殺事件,也許是收效並不大,相關的部門後來就不搞類似的活動。這樣的經歷在我的亂哄哄的少年時期記憶中停留,確實是很糟糕。
中國的教育顯然全然迷失了方向,另一方面又在宣揚政治的說教,而不是在於培養思想健全,能獨立思考、分析並處理事務的能力的公民。我總覺得毛澤東之所以在中國能夠得勝,且在上個世紀的五六十年代社會主義革命的政治風雲幾乎席捲全球,如果不是他們被自身的弱點所拖累,遲早這個世界會成為紅色的海洋,其中主要的原因是這些國家的共性所決定的,即民眾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他們有的是熱情而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上個世紀的中國,對于中國人來說的確是個災難深重的世紀,饑餓是嚴重的現實,更談不上受教育。一個即將沉溺的民族,哪怕是游過來一條毒蛇,他們也會像是救命稻草般死命地抓住它直至被毒蛇咬死時也會在心里感謝這條毒蛇的。饑餓、災荒、外國的侵略、軍閥的混戰……這個民族已經不知道該信誰的理論,早期的共產黨人就巧妙地抓住中國人的無知和迷茫。毛澤東的理論很淺顯,也很容易懂,這個來自湖南的農民滿腦子的社會主義,雜糅了中國幾千年來的農民運動的均貧富的思想,對于多數的農民來說,他仿佛就是救世主到來,絲毫沒有意料到那是一條不歸之路,完全沒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反而將子孫的命運葬送。畸形的戶口制度,將農民深鎖在一片土地上;畸形的計劃生育政策,壓抑的生殖欲望,仿佛幾億農民的生殖功能集體被閹割;貧窮的生活條件,使他們無心思考自己的命運,更無力抵抗制度的不公。在多數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國家和地區,如西歐多數的國家、北美、澳洲,再近之入日本、韓國,直至香港和臺灣,人們的命運不太可能收到獨大的政黨的控制的,更不可能陷入共產主義的泥潭種不能自拔。受教育程度高,不僅可以使自己掌握謀生的技能,更在于自己能夠去思考、分析和對比,哪是對的,哪是錯的,自己心里有數,而不是被人牽著鼻子到處跑。共產黨人的受教育程度不高,除了早期的陳獨秀那批人,他們的智囊里邊不可能有胡適那樣的大智慧的人物。當時的知識階層瞧不起都毛澤東這個鄉巴佬,沒正眼看過他,讓其碰了一鼻子的灰。在知識分子中間的宣傳肯定行不通的,他們只好在受教育較低的底層民眾說教,這種說教就如今天的傳銷,努力發展下線,受害者多數是無知的民眾。假使在現今的教育水準和信息條件下,无产阶级专政、「槍桿子里出政權」的思想會被大眾接受嗎?肯定是不可能的,現在有相當的一部分中國人覺醒了。
中国需要更多类似胡適那樣的智者,是那種一百年才能出現一個的智者,只可惜生活于在一個動亂的年代。胡適的出現得益于那個時代的思想混亂,有更多的空間往自由主義發展,而現在的教育的道路已經漸行漸遠。有傳聞說京劇將加入中學的課程里邊,選入的唱段清一色是樣板戲里邊的。熊培云先生曾经在法国留学过,他在一片文章里舉了見過在法國留學的中國留學生給法國學生普及了網絡知識,因此他感嘆歐洲人現在的生活太過于安逸了,所以就不會思考了。粗看起來,這種解釋似乎有道理,法國人生活條件優越,失去了思考的動力,連很多基本的互聯網技術一竅不通,反而成了來自科技落后的中國的留學生的學生。事實上,他被這種粗淺、窮困的邏輯給迷惑了,也許法國人給外界的印象是太過于浪漫,生活有些悠閑,但就算如此,法國人的思考也是很彪悍。畢竟,這個三天兩頭罷工的國家,不是一個不思考的民族能做出來的。相比之下,我覺得中國人關心互聯網科技反而不是一種優點,而是他們在逃避對社會的責任,正因為中國沒有談論社會、政治、民生的空間,所以我們只能去關心看似不涉及政治等敏感議題的科技。我們的教育體系從小就灌輸給我們長大之后要成為一個科學家。做科學家的夢想肯定是每個人都有過的,可是教育當局就沒想過假如人人都去搞科技,不僅不會有藝術家、作家、史學家等等,而且哪里去找這么多的工作崗位給這些從事科技工作的人。當我踏入大學的校園,其實我很同情學校里的辛苦的教授,體制根本沒有盡到關懷人才的責任。教授教書僅僅是為了搞好家里的GDP,我見得太多了。政治又和這些教員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在學校里邊最得意的人不是課教得最好、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而是管行政的那幫人,一個平日赫赫有名的大教授為了家里柴米油鹽而向這些人點頭哈腰。很多教員走上行政的路,首先得成為共產黨員才能做到,當一些教員鉆營于自己的「政治面貌」,教學質量就上不去,所以大學的教學質量每況愈下。我并不反對別人加入任何政黨,但我不喜歡清一色的教授都是某黨的成員,你想一下你喜歡作為相聲演員的姜昆,還是作為黨委書記的姜昆;或是喜歡作為世界冠軍的劉翔,還是作為共產黨員的劉翔;在比如說,假設成龍加入了香港民建聯,你還會喜歡他的電影嗎?道理都是一樣。另一方面來說,現在的有些大學生,就是體制往他們的腦袋里灌水,他們也會相信。教育體系講求的是絕對的服從,不許談論國事,不許挑戰權威,更不許懷疑。因此,我們有些大學生腦袋跟裝了屎,思想倒是不混亂了,但就是拼命鉆牛角尖。教育需要更多的人文關懷,我很喜歡看美國作家愛默生的書,充滿了理性的思考、富含哲理、寬容大度。美國早期的幾位開國元勛都是一些具有寬大胸懷的人,比如華盛頓做到第二任總統就不繼續做了,這和毛澤東的剛愎自用有很大的區別,正是他們的寬大給后輩們留下一筆享用不盡的財富,讓美國稱雄于世界民族之林。不同的是,我們的教育顯然沒有這種氣度,灌輸狼奶、灌輸仇恨,提到日本人,就必須怒目圓睜;說到美國,必談反華勢力。一個不寬容的教育不可能培養寬容的民族,一個不寬容的民族不可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民族。
說了這么多,我的教育雖然說不上是一種痛苦的經歷,但絕對是一個歷盡艱辛的歷程。終究,這一卻都已成往事,我很感謝父母將我出生在80年代,讓我經歷了如此多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