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3日星期一

回鄉劄記2:自來水的政治經濟問題

2008年的春節回家,在我不在家裏的半年裏邊,我的房間裏住了一窩蜜蜂,蜷縮在一起冬眠掛在天花板上。老爹把蜂蜜收割起 來裝在瓶子裏邊,夠享用一陣子,這是老天的饋贈。本來我打算送給一個女生,向她獻殷勤,結果春節那段時間冷得不像話,凍在玻璃瓶裏,我怕在路上碰壞了,所以就沒辦法帶到廈門。家裏又添了幾件電器,這下差不多城市的居民該有的電器,家裏基本上都有了。欣喜之餘,我又看到家裏用上的自來水,看來我的買個熱水器送給老爹,以後洗澡就要方便得多。

農村搞自來水工程確實是一件便民的好事,很多人都感覺不錯,更有老者說終于遇上了一位好皇帝。這是相當有諷刺意味的,當局領導人刻意去塑造親民的形象,而老百姓還是以好皇帝、賢明宰相稱之。話說回來,個人覺得中國人對自身能給社會的貢獻的認知不足,過分謙虛地認為所有的社會進步歸結於最高統治層,只有這樣,他們才覺得自己不會過分的自大,似乎必須依附到權力的頂峰才有存在的根基,否則就如漂浮不定的浮萍。小我完全被大我所遮蔽,個人只有依附於國家才有存在的價值,凡言論必稱“黨的領導”。而政客們才沒有普通的老百姓那麼謙虛,恨不得把所有的功績都往自己的身上攘。事實上,這是村民全體智慧的結果,更是少數人提出來的意見而後得到多數人的贊成,根本和中央的政策一點關系都沒有,假設要等到中央關注並撥款下來,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時至今天,中國人對於概念仍然十分模糊,然而,這並不是本貼要討論的問題。在村民打算搞個儲水池為村民提供自來水的時候,有的村民提 議不用裝水錶,各戶按需用水,這個提議當然遭到很多人的反對,我父親更是如此。他說,如果不裝水錶的話,就不接自來水管道到家中;如果各家各戶裝水錶,他 欣然贊成使用自來水。如果不裝水錶的話,勢必有人用完水後,不把水龍頭關上,各家各戶不關心自己到底用了多少水,再多的水也不夠用;反而,如果裝上水錶, 村民用水就會更節制一些,這水肯定夠用。我父親信誓旦旦地說,水是節省出來的。一個樸實的農民口中說出這樣的話,蘊含著深刻的政治哲學,至少他們醒悟了。

農村曾經是社會主義革命受害最深的地方,曾經的大鍋飯把農村的面貌弄得滿目瘡痍,付出血般沉重的代價,在這二十幾年的時間艱難而緩慢地復蘇。很多的舊觀念仍 然在農村根深蒂固,在那些所謂的革命老區的人們可以找到這樣的影子,我很幸慶自己不是出生在這些地方,而我有非常開明給我很大空間的父母。從小至大,所有 的決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報考大學,決意永生不加入中共,不報考公務員,這些種種決定父母從來不干涉也不強求。也許有很多同齡人的父母的命運都是在父母的設計中完成,比如說他們的父母會強求自己的孩子加入中共(在社會主義中國,共產黨員的身份可以換取一定的經濟和政治利益),而我絕對是其中的異類,沒有幾個 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設計自己的生命。現在,他們早已驚醒了,沒有可能在來一次大鍋飯。鄉村人是樸實,一有婚喪嫁娶,全村人都會來幫忙。這是不計報酬的,似乎農村的制度走向公有會是最終美好的結局。有些村民的不安裝水錶的想法是為省下水錶的錢的,反正自來水是公家的,又不用錢。但是,假設不安裝水錶的話,肯定會有人就是讓水流成海洋也不會去關掉水龍頭,多大的水源也會被耗盡。就應了那句話,一個和尚有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如果裝上了水錶,那就可以時常去 瞭解自己到底用了多少水,相關的負責人也可以監督村民的用水,一旦出現問題,也好找出問題到底出現在哪里。我父親說只要裝上水錶,這水就夠用,這話說得還 為時尚早,但至少會起到節制用水的作用,會讓村民用水更有數一些。

集體主義粗放的經濟模式顯然不符合農村發展和改革的現實,可是改革開放到現在為止已經實行了30周年,仍然有一群人在為共產主義招魂。又 有一個實行共產主義實踐的農村毀滅了,而且毀滅得很慘的地步,就是處在中國不甚發達的省份——河南的某個叫南街村的村莊。它的破產,讓我想起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思維差異,為何這樣的農村不會出現在南方比如說廣東呢。又比如說,像春晚那樣無聊的節目,在河北的收視率可能達到30%以上,在廣東不到4%,在東莞甚至還不到1.5%。北方人說南方人太過于精明,南方人反說北方人過於官迷,太愛搞群眾運動,熱衷於集體主義。南方都市報的報道《南街秘聞》寫得相當精彩,深入剖析了南街村的覆滅的深層的根源。順帶說一下,我很欽佩南方報業集團旗下的幾家媒體,有深度、視角獨特、敢言,當然還有一些更好的詞語可以形容它們,正是它們的努力是中國的傳媒的面貌煥然一新,不再僅僅淪為一個政黨的喉舌。

南街村―――一度被廣泛報導紅色億元村”,在改革開放的年代裏,它一直被當成一個歷史符號、一種異類的典型。但是,這個號稱資產數十億的村辦企業集團已經欠債十餘億,3年前悄然改制,背後意味著近30年來苦心經營的神話或將走向終結。

…………

在這個村子裏,人們用毛澤東的思想、話語在指導自己的行為,到處都可以找到有關毛澤東的蹤影。甚至,該報記者這樣描述:“毛澤東高大的雕像豎立在南街村東方紅廣場的中央,標誌性地伸出他那指引民眾向前的右手,在他身後不遠處,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史達林的畫像環繞周圍…… 2008年,河南省漯河市臨潁縣城關鎮南街村,時間仿佛停滯在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但矗立的高樓大廈及來往的汽車都在不時地提醒著人們,時光並沒有倒 一個真正的偉人不在於其塑像造得有多高,氣勢有多宏偉,而在於他/她的思想能不能給人們帶來利益,推動歷史的發展。毛澤東的塑像在南街村造得再大,但終究無法挽回南街村的命運,南街村的失敗本身就是對毛澤東思想的最大嘲諷。

這 個事件最大的責任不是該村的官員,而在於體制背後的那些人們,這些人處於維護政治統治的需要,而將南街村設立為一種典型、一個符號。儘管知道這樣的體制有 多麼的不合時宜,反而源源不斷向這個村莊提供貸款,直到完全資不抵債的地步。讓人氣憤的是,納稅人的錢全部都進了這些官員的腰包。集體主義完全可以憑著一 時腦熱的衝動,舉眾人的力量在短時間幹一番事業,但從長遠的角度來說,弊病終究會暴露出來。就如一個性功能不行的男人,有了壯陽藥的幫助興許還能舉一兩下 子,但如果過度依賴藥物,那肯定會將自己的身體拖得更垮,最根本的辦法改善自己的健康。南街村也許是倒得太晚,早倒的話,也許能更早成為中國的農村改革的 反面教材;也許倒得正是時候,因為現在有這麼多媒體可以來監督,讓每個人都清楚問題的本質。

中國農村的未來還是在沿海一帶。其實,農民對自己的生活的期待還是蠻高的,希望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可以對他們仁慈一些,要是能考慮他們的疾苦,政治也就盡到了自己應盡的義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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